职业陪诊师走红，十级孤独患者有救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杨小彤、薇薇子，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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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列一个令 打工人 闻风丧胆的事的清单 ， “生病” 两字恐怕会冲上第一。

怕父母生病，怕孩子生病，怕自己生病……面对疾病时的那份焦虑、窘迫和无助就不用说了，仅是想到去人头攒动的大医院里挂号、排队、走流程都够让人头疼。

前段时间，微博上一则 “95后职业陪诊人”的视频引来了600多万的点击，半天200元、全天300元，只需排队、跑腿就有钱赚，一天最多跑四、五家医院。一时间，在医院跑腿的职业陪诊人，堪称十级孤独患者的福音了。

将陪人看病做成一种职业，到底是种什么体验？

我们找到了西安的卢先生，2020年4月，从国企离职后，他转向了职业陪诊人，在他看来，职业陪诊人不单单是为了解决就医难的问题，更是“放开三胎、老龄化严重”社会环境下的必需品。

作为一个新兴的职业，必然存在着各种的问题。陪诊的动作如何标准化？怎么不被人当成黄牛？以及，同行们的要价不一，根据病人的着急程度去要钱，充斥着一种“看人下菜碟”的感觉。

陪诊怎么能更长期地干？卢先生计划的是，建立一个陪诊平台，就像跑滴滴一样，专业的人可以跑陪诊。

他相信，什么时候陪诊平台规模化了，大家对于职业陪诊人的偏见就消失了。

以下为卢先生的自述。

职业陪诊可不只会排队

我是一名职业陪诊，一句话介绍我的工作性质就是代替患者排队。

举个例子，一个要做CT的患者，在一家三甲医院排队预约普遍需要两个小时，预约成功后在核磁共振门口还需要排队，也需要一个小时，对患者来说非常耗时间。

即使现在医院智能化，挂号取号不需要排队了，但是很多老人看病都要刷医保，不能智能支付，所以每家医院的医保窗口也是排着大长队，人特别多。

而我，就是在医生开了检查单之后代替患者排队的人，在医保窗口代替老人排队刷医保的人。

但我们的工作任务，并不是仅此而已。

在医院门口推广陪诊服务的卢先生

陪诊的优势就是能根据我们的专业知识，第一时间帮助患者准确地看到他们该看的科室和专家，既不耽搁病情，也能让他少走一些“弯路”。可以说，我们最大的作用是用最短的时间，帮助患者约上专家号，提早知道病情。

每个医院的情况都不一样，刚成为陪诊的时候，还是挺曲折的，我自己也走过很多的弯路。

陪诊的过程中，经常会有这样的现象，我给客户陪诊，上午帮他取了号，因为医院人特别多，等他看完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了，所以我上午就取了个号，陪着客户等，到叫号的时候再把他带到科室去等医生看病，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

所以想成为一个陪诊，并不是单纯每天排队挂号、等位领药就足够了，需要做很多的功课。

我需要了解各个医院的布局情况，需要知道每个医院的特色在哪。我得知道抽血在哪抽，做CT在哪做，做核磁控阵、超声波、心电图都在哪，我都得做好功课。

陪诊行业的标准规则，也需要通过自己的实践摸索。比如陪诊员需要提前多久到，应该如何与客户交流沟通，客户做检查之前，要提醒他们做什么，要有一些提前的预判，例如抽血之前要空腹等等。

与客户交谈中的卢先生

有一个客户，从陕北来的。他是胃疼，在陕北那边好多医院都看过，却没有什么效果，听说西安某医院的一位专家看的比较好，特意和爱人坐车来到西安看病，但是却迟迟约不上专家号。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打电话联系我们之后，我就告诉他：“这样，明天你先来，我给你挂个普通号，你先做些检查，同时我也帮你约第七天的专家号，等拿到检查结果后你再去看专家。”

因为抽血要空腹，所以我给他预约了第二天上午抽血，下午做B超。因为照B超是要憋尿的，他中午多吃饭多喝水，不就不耽误事了吗？做胃镜要吃流药清理肠胃，第三天我再给他安排做胃镜。我根据自己的工作经验给他统筹安排好，陪着他看病检查，让他能尽快走完看病的流程。

我知道CT、胃镜的结果都是三天出来，所以刚好在第五天的时候，我能拿到所有的结果。第六天客户休息一天，第七天预约上专家号之后，我就可以带着所有的检查结果带给专家。专家把化验单一看，知道患者的情况后就可以给他开药。

卢先生的福建客户代问诊的病况检查

医生给他开的药也只有一个疗程，我就告诉他不用大老远来取药，下一个49元的“代办跑腿”就行，我定期帮他把药取完一并寄回去。

这位客户回陕北后还给我打了电话，把他之前的经历告诉我，说他们为了尽早看病还专门找到黄牛，结果黄牛要价500块，他们舍不得花钱只能回家，回去请朋友家孩子帮他抢票也没抢到号。他觉得我真正帮他解决了问题，感动得不行，还要给我寄陕北的特产大枣。

后来我就和我朋友说，我们做的陪诊服务真的是非常有价值，并且是对社会有意义的一件事情。我们帮助人家解决了痛点，而且全程7天我就收了他168元的陪诊费用，可以说是“物超所值”了。

年轻人和老年人都需要的陪诊服务

医院很多检查都要求陪同，比如胃镜、核磁共振、CT等，很多在外工作的年轻人，没什么朋友，也不想麻烦自己家人（专门从老家过来） ，知道我们职业陪诊的存在后，就会找到我们。

我之前有接待过一个睡眠治疗的，他睡眠不好，要在医院治疗，医生要求看病必须有人陪，最后就是他睡着，我在旁边看着他。

还有，年轻人北漂、沪漂去字节、阿里等大厂工作，回家照顾父母的时间几乎没有，父母只能“留守”在家。其实他们父母如果生病需要去医院，是很需要我们帮助的，所以我们最大的客户群体其实是这些独居的老人。

之前有个教授，他父母同时住院，他自己是博士生导师，工作特别忙，还要出差，没办法到医院陪着父母去做检查，所以他委托我“代替他”去陪他父母检查、抽血、做CT等等，后来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我之前都不知道有你们这样的职业，你解决我大问题了。”

有时候我们和客户熟悉了之后，也会问他们，怎么子女没陪着看病？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都是很体谅的，说孩子太忙了，大老远坐高铁、飞机回来一趟，工作没做好、请假也不好，自己又不是什么大病也不愿意打扰她们。

有时候我听着都会流眼泪，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人有时候得病真就是不会告诉孩子，除非真的是大病，比较着急，老人实在没办法才会给孩子打电话，基本上都不会轻易去打扰孩子。

卢先生陪同独自来医院的老人看病

现阶段，80、90后独生子女居多，前段时间甚至三胎政策都放开了，在我们西安，基本上是80后夫妻要照顾四个老人、两个孩子，再加上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这么大，随便一个老人或者孩子生病，大家都扛不住，包括我自己也一样。

我今年35岁，处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之前在一家国企工作，经常出差，所以没有办法照顾家人、父母和两个孩子。

一次出差途中，我父亲生病了，来到医院检查，我爱人陪着父亲看病，孩子们不得不拜托给朋友照顾。还有一次，也是在外出差，我的小孩在凌晨一点发高烧，我老婆只能带着小的拉着大的到医院去看急诊。小孩子在医院里又哭又闹，我老婆又是缴费又是带孩子抽血化验，那个场景，她一定很无助。

后来我和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我把医院的事情和他说了，和他诉苦，说我这工作没法做了，家人都照顾不好。他是健康医疗方面的从业者，在20多年的职业生涯中竟然也经常遇到这种看病难的问题。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也是这样，很多年轻人和老人都需要这种“陪诊”的服务，所以也需要一个平台支撑，让大家关注有看病需求的人。

聊着聊着，我们就产生了共鸣，觉得可不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做一个类似于“滴滴打车”这样的平台，让有需要的人在平台上下单，由专业的人来提供陪诊服务，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就医难”的问题。

我找了几个朋友，有医疗从业者，有技术开发人员，说干就干。

做一个陪诊平台，像跑滴滴一样跑陪诊

既然 要做一个陪诊平台，就要去了解市场，所以从去年起，我成为了一名职业陪诊人员，亲自去参与陪诊，挖掘陪诊到底能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与功能。 但在这过程中，我也发现了许多问题与乱象。

现在，医院现在已经智能化了，基本上都是网上预约挂号，但年龄稍微大一些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常会在医院碰到外地的人坐着高铁或者火车来我们西安的大医院看病，到了现场才知道根本就没有挂号窗口。但是人大老远来了，只能围着医导问怎么操作，一个医导身边围着一群人，好不容易问到怎么操作了，却发现根本挂不上号。

帮助客户排队时，卢先生拍摄的照片

所以我觉得，市场上特别需要这种陪诊服务，让外地的人在家里用手机小程序下单或者电话联系我们，这样陪诊员可以提前给他预约，等预约好了、挂上号了再来医院看病，这不就节省了患者的路费、人力和时间成本吗？

而且我们陪诊人员对医院的医疗资源和就医流程都是非常了解的，我们陪诊人员在医院里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短时间内带领患者做最多的检查，高大上一点讲，我们可以起到一个医导的作用，进而缓解医院的人流压力。

有些患者“跋山涉水”来到医院，也不一定能挂上号，他们也希望自己尽早知道到底得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所以就会去搞黄牛号，滋生了黄牛市场。所以现在市场其实比较混乱，有的人就是一锤子买卖，恨不得挣多少钱一样，来一个人就要“敲诈”一笔。所以我觉得必须要做出来一个平台，规范市场，建立标准，这样也可以减少黄牛市场的存在。

所以如果能发动更多专业的人参与到我们的陪诊服务中来，就能更好地为有需要的人来服务，这也是我想和朋友长远发展陪诊平台的原因。

我们的工作其实强度也不是特别大，通俗一点讲，职业陪诊和跑腿没什么区别，跑腿是在社会上跑，我们就是在医院里跑，能有多大的区别呀？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么多单，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陪诊这个服务，我们还处在建立规范与制度的阶段。

如果将来我们能像跑腿一样，整个平台都社会化、全国化了，我们就可以有一个准入标准了，像有些护士或者医疗方面的从业者如果符合我们的第一条、第二条、第N条标准，经过一定的培训后，也可以来兼职。这就像滴滴司机一样，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可以顺路跑个滴滴。我们陪诊也一样，如果他今天想挣这个钱就来陪诊，不想挣也可以休息。

陪诊与黄牛的竞争

今年四月，积累了近一年的陪诊经历，了解了陪诊市场后，我们的平台“优享陪诊”终于上线了。

现阶段，我们整个陪诊团队有七、八个人，都是全程陪诊，从早到晚陪到底，都是从事过护理的人，有过相关的经验。

我们招聘年龄上也有限制，超过35岁就不考虑了。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年龄歧视，而是有些患者生病后，他们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职业陪诊在服务的过程中也会犯错误，可能有些人比较直爽，不会说话，言语上让人感觉不舒服，如果年龄大一些的陪诊，态度稍微不好一点，很容易造成医患关系的紧张，但如果是个年轻的陪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谁又会和一个小年轻计较呢？

而且年轻人楼上楼下地跑也比较方便，毕竟医院大的很，年轻人会更吃苦耐劳一点。

随着平台的不断规范，我们陪诊的单量也逐月增加。就像我开始做职业陪诊的时候，第一个月没有单，第二个月偶尔一单，第三个月有五、六、七、八单，到第四个月我手上的客户就慢慢积累起来了。

客户有了，但还存在着一个我无比头疼的问题，就是我没办法摆脱黄牛这个身份。我们去医院门口点对点去找客户，这种慢慢建立信任的过程很难，我不知道怎么来界定什么是黄牛，我只能从价格上来区分我不是黄牛：“黄牛不黄牛，您自己看值不值，医院外有能保证拿到号的黄牛，我不能保证有号，但是没号我不会收费，等拿到号您再给我个辛苦费就成，50块钱。”

但我朋友却说：“你没法界定，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就算你只收39块钱代挂号，但是也挣了人家20来块钱，黄牛一个号挣200块钱，你一个号挣20块钱，怎么算都是挣钱。”所以到现在这都是让我非常头疼和痛苦的一件事情。

而且客户把我当成黄牛，就觉得我一定能挂上号。可我不是黄牛，很多人着急看病，让我帮着挂第二天的号，我都会说：“我挂不了，只能预约7天的号。”然后客户就会很生气、会抱怨。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会觉得特别沮丧，因为自己能力有限。

唯一能给我带来安慰的是那些我真正服务过的客户，他们对我是高度认可的。而且我服务过的很多年纪大的人，就会鼓励我，说：“我们老年人现在一进医院就跟文盲似的，什么都不会，我都不知道找谁。小伙子你确实不错，帮助我们老年人做了好多事情，你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

不过我相信，只要平台规范化，建立在平台之下的职业陪诊的发展前景是非常可观的。因为如果自己做陪诊，一是个人服务能力有限，二是不一定会有回头客户，肯定会有一个天花板，一个月的收入就是概率性事件，可能今天有收入，明天就没收入。

同理，我们的职业陪诊依托于平台，与黄牛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光明正大，我们平台上都是明码标价的：排队挂号39块钱，送取结果、代办跑腿49块钱，全程陪诊收费是168块钱。与个人陪诊相比，价格是实惠很多的。

卢先生创办的陪诊平台的价格

现在有很多同类的陪诊，他们收费其实很混乱，这个人收费200、那个人收费300，甚至着急看病的话去走绿色通道，要价2000、3000不等，整个市场都有一种“看人下菜碟”的感觉，根据病人的着急程度去要钱，这不就破坏了市场吗？

我为的也是以后一个长远的打算，我更在乎的是客户对我的满意度，我服务之后他们是否满意，愿不愿意下第二次单。我更关注的是客户是否能区分出来我不是黄牛，能不能和我建立出信任感。

而且如果这个事业做大了，我们陪诊就可以在服务一位客户的过程中，做其他各种服务。 平台可以起到一个整合订单的功能，职业陪诊在服务一位患者的过程中，还可以趁着空档去帮别人取个结果、拿个药，那他一天的价值不就体现出来了？

就像订火车票一样，没出现网络抢票的时候，基本上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有黄牛，特别混乱，但是等12306平台出现后，火车票售卖也越来越正规化，现在几乎都没有卖火车票的黄牛了。我相信等我们陪诊平台什么时候规模化了，黄牛、医托不存在了，大家对于职业陪诊人的偏见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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